1958年,我在保定地区一所师范学校学习时,从图书馆借了一本孙犁的《白洋淀纪事》。就是这本《白洋淀纪事》,让我“通宵达旦”,手不释卷,尤其是其中《荷花淀》一文,使我真真切切地享受到诗情画意和清新淡雅之美,领略到明媚秀丽的白洋淀风光,了解了勤劳勇敢的白洋淀人民,为我以后从教之路打下了基础。于是,师范一毕业,我就自愿申请,要求到交通不便的白洋淀中学任教。
愿望实现了,我兴高采烈地到白洋淀中学报到,才知道这是新建校,条件很简陋。校长和我谈话,鼓励我“好好干”,还分配我教新入校的初一语文,兼当班主任。当时,正值“低指标、瓜菜代”的困难时期,条件虽然艰苦,工作热情却很高涨,我一边上课,一边在课余时间拖动因营养不良而浮肿的双腿,带领学生搬砖、建教室,放学了还要进行家访。
有一次,我到一个学生家,见炕上有一本“破书”,拿起一看,既没封面,又没“目录”,连书名都不知道,再一翻看内容,“啊,有《荷花淀》!”我不由得心头一动,不用说,这就是那本我早想买而没法买到的《白洋淀纪事》了!在说完学生在校情况后,我拿起那本书,不好意思地向学生家长说“借借看”,家长很爽朗,“什么借不借的,反正我们也没用,没准到了你们文化人手里,还能有点用场。”我高兴极了,掏出仅有的两角钱扔下就走,任凭家长追到门口喊叫,我也没回头。到了学校,我就拿牛皮纸包好了书皮,粘好撕破的书页,补好了“目录”,除了前后缺4~5页以外,跟一本新书没什么两样。
从此,只要一有时间,我就翻阅它,特别是对《荷花淀》这篇小说,我一遍一遍地默读,一句一字地体味,那种通过清新的笔调、生动活泼的语言表现出来的诗情画意之美,让我享受到“不亦快哉”的乐趣。你看,“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这女人编着席……她象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象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文章一开头,就用诗一般的语言,描绘了水生嫂“编席”的场景:初升的月亮、干净的小院、洁白的雪地和云彩、银白的水淀、风吹的荷叶荷花香……这不是一幅特有的白洋淀水乡风景画吗?一遍又一遍,久而久之,我把这个开头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有道是,“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为了引导学生学习语文的兴趣,我还把那些描写白洋淀风光和织席、划船的字句用到作文教学中,一字一句地讲给学生听,带领他们驾船到荷花淀实地体验当年“水生”们痛打“鬼子大船”的豪情,到场院去跟“水生嫂”们学习织席的技巧。最让学生感兴趣的是“角色朗诵”:挑选有朗读水平的学生,分男女二重声朗读《荷花淀》,每逢对话部分,分别由指定的角色朗读……没想到,此举一炮打响,竟在全校文艺汇演中拿了个“一等奖”。要不是工作调动,我还计划把爱好文学的学生组织起来,搞个“荷花淀”文学社呢……
时光流逝,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期间,我不仅当过老师,和学生共享《荷花淀》之美;还在县里当过宣传干事,先后陪同过摄影家石少华,电影界史超、李俊,作家孙犁及其弟子韩映山、冉淮舟等来荷花淀故地重游和体验生活。时至今日,我还保留着韩映山1977年写给我的信,劝我“多读名著,多读孙犁的作品,尤其象《荷花淀》等写白洋淀的作品……” 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都把这本《白洋淀纪事》带在身边,有时间就读,就是在文革中“破四旧”时,别的书我都舍弃了,惟独这本书被我悄悄藏下来……
如今,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图书出版也争先恐后,各种读物可谓琳琅满目,争奇斗艳,而这本《白洋淀纪事》的再版,我却屡屡求购不得。看来,这本破而又破、黄而又黄,连书角都磨圆了的《白洋淀纪事》,得陪伴我走到人生的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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