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马里波
四号和三号的大门紧挨着
维安里七号正对面是四号,但把七号大门打开,看到的却是四号侧面的一堵墙和墙上敞开的窗户,四号的大门,要沿着墙走到路口,再往右拐几步才能开到。
除了刮风下雨天寒地冻,我家那几扇窗户总是坦荡敞开,有意无意在窗前徘徊,无须有意举目凝视,随便一眼,即能见到对面四号二楼两扇窗户中的人影。窗户里住的人家姓赵,赵家有个男孩,小名就叫赵赵。赵赵小我二岁,长得白净单薄,看似弱不禁风。赵赵上学总背着自家缝制的书包,步态安详,不紧不慢。安静的赵赵,从不惹事,放学回家也很少下楼,偶尔与他在路上撞着,除了正经的一问一答,从不闲话啰嗦。
赵赵有父亲和妹妹,还有两个妈妈,分别叫大妈二妈。大妈是他爸爸的原配,二妈则是他父亲旧社会娶的二房。赵赵和他的妹妹是二妈所生,大妈有没有子女,里份里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赵赵长相似父亲,妹妹的脸庞像她亲妈。在窗口上,有时看见赵赵的父亲,老态龙钟,孱弱得很。大妈的身影偶尔也会在窗口闪过,黑衣黑衫,面相衰老。赵赵的二妈正在中年,皮肤洁白,容貌清秀。有时她从里弄经过,脚步轻盈,走路轻巧,看着不过中年。
四号二楼还住着李老师一家,李老师大名李明秀,在花楼街小学教书,与我母亲同事。李老师的丈夫姓魏,头发稀少,喜欢唱歌。二个女儿,长得好看,学习优秀,读书用功。
这次,我写《家住维安里》,择了些文字在“美篇”上先发,被李老师二女儿魏勤看到,很是激动,写了大段评论,问我还记不记得她这个维安里的邻居。还告诉我,当年她家成份不好,受人歧视,唯有七号的雷伯伯对她爱护有加。她还回复我,已在美国定居的姐姐看到这些文字,想起了自已在维安里度过的青春岁月,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其实,她家的许多事情,都是弟弟妹妹告诉我的,关于李老师一家,我的记忆实在太少。
四号楼下住着枝奎一家,不巧,他家的窗户开在了里弄过道的一面墙上,走路的人使劲够一下脖子,房间里的人、物尽在眼中。枝奎父母长得高壮,连带枝奎三兄弟,也长得人高马大。枝奎的二弟叫枝春,小名“叫具”(汉口方言,口哨的意思),小弟叫枝平。三兄弟中,唯有“叫具”喜欢与人交往,枝奎枝平有几分衿持。
枝奎长我一岁,但读书与我同级,初中读完考取了武汉电力专科学校,毕业分配去了东北。工作几年后,思家心切,找人对调回到武汉。小时以为他家是东北人的疑问,就此烟消云散。
三号四号的大门并排靠在一起,只是屋内的天井,三号比四号阔绰好多,且有玻璃天窗覆盖,光线明亮。
三号楼上住着“腊肉”一家,“腊肉”姓王,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腊肉”是他的绰号。他的长相,有点像当下热播电视剧《叛逆者》中的陈默群,脸颊削瘦,但抖开衣襟,体魄强壮。
“腊肉”有个姐姐,漂亮得令人惊艳,曾逗引得里份几个同龄男孩爱心动荡,惜哉佳人芳心早有归属,男友为同在大学工作的同事。这位同事当年任职校团委书记,有留学苏联的经历。有年春节,“腊肉”姐姐回家,男友陪同,两人并肩在民生路上行走,被我无意瞧见。这男友长相平常,并非英俊青年,但身着褐色皮夹克,精神焕发,似有苏联电影中“契卡”人员的风采。
“腊肉”还有个妹妹,相貌稍逊于姐姐,但身材苗条,面容端庄,在里弄里行走,目不斜视,恰是那个年代淑女形象。我与她从未讲过话,也不知道她小学中学上的哪个学校。
文革伊始,学校红卫兵兴起,我跟着起哄热闹,回到里份,见到知生、腊肉、长源一伙,貌似也有“关心国家大事”情结,就有了共同话题,有时兴致盎然,会站在路灯下彻夜长谈。我知道,这几位在单位其实都是秉持造反派观点,腊肉为人虽然谨言慎行,但据说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当了个造反派的小头头。
八十年代初,交谊舞兴起,“腊肉”在家中请人教舞,邀我学习观看。后来,我供职长江日报,他去洞庭街找过我几次。得知他在汉阳文化宫工会工作,我也去琴台公园看过他一回。后来,他听说我爱集邮,送来很多邮票。近日,因为这篇《家住维安里》,在朋友圈里结识了“腊肉”的侄儿王志平,得悉“腊肉”已在2020年的疫情中不幸故去,令人好生悲伤惋惜。王志平还告诉我,他的姑父,那个曾留过苏的团委书记,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三号楼下住着好几户人家,唯独记得的只有一对老年夫妻和他们的独女蓓蓓。蓓蓓白胖,戴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用功的好学生。蓓蓓比我大几岁,我刚进初中,她已经上高中了。谁知读到高三,蓓蓓也像一号贤康,忽然“疯了”。原因,传说纷纭,一说在龟山看人掘墓,见着尸骨受了惊吓,又说是读《红楼梦》太过,为书中人着急忧郁,失心成疾。
“疯了”的蓓蓓,起初状态还算文静,大多时候,不过摘掉眼镜眯缝双眼靠坐在门前竹椅上百无聊赖的晒太阳,或茫然四顾呆看路人在面前走来走去。后来变态,离弃竹椅四处暴走,且不管白天黑夜。平日衣着整洁人还算干净的蓓蓓,忽然变成了一个肮脏埋汰的失智女孩。疯了的蓓蓓,看病吃药多年,并无好转迹象,最后终于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怜了她年迈的父母。
一男一女,两个疯子,贤康和蓓蓓给维安里居民留下的教训可谓深刻,负面的启示是:读书可千万不要读得太好哦。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编辑: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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