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民同志逝世的那一日,我和父亲聊天,父亲说,我的爷爷和江泽民同年生,但我爷爷已经故去多年。
随着父亲年纪的增大,对于生命的老去,他似乎格外敏感。他常常说,村里的谁谁去世了,年龄多大等等。
父亲又和我感叹:村里能活过60岁的男人少之又少。
我知道父亲内心的惶恐,对生命老去的惶恐,可我无能为力。
父亲今年61岁,三高、糖尿病、糖尿病肾病,做过心脏支架。因为这么多的病,父亲对生命格外惶恐,他常常感叹自己是活日子的人。每闻此言,我除了安慰只能独自伤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工作、生活,让父亲宽心。
他最操心的还是弟弟,弟弟勉强在武汉买了房,可背负着累累的房贷。最近弟弟阳了,居家。弟媳即将临盆,母亲在那边照顾。一家三口,住在一套房子内,感染的几率也很高。父亲日日视频电话询问,满是忧虑。
父亲极自律,每日锻炼,控制饮食。这几年身体各项指标控制的还不错。
我总是在心里祈祷,希望岁月能对父亲温柔一些、慈善一些。
读《干校六记》时,有一处写道,有人死了埋在地里垒起一个土包,过了几日,耕地的机器轰轰轰地从地里驶过,连那个土包都不见了。读到此时,让人唏嘘:生如草芥,死一如草芥。
读《古诗十九首》,这种感叹更强烈。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是社会与政治的“多余人”,他们被排除在政治体制之外,绝望于生命的痛苦。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今日良宵会》)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回车驾言迈)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驱车上东门》)
这是他们对死亡的理性认识,冷静而无奈。生命真相的冷酷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浑常事”,但他们这样反反复复地强调,却不免让“痛断刺史肠”。还有些对死亡的具体描写,阴森惨淡,更让我们惊悚不安: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驱车上东门》)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去者日以疏》)
这是对死亡的感性体验。使我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后。从陈死人的角度来写死亡,从被人遗忘的坟墓来写死亡。
郭北墓与城内的高楼大厦对峙,这坟墓被称为“最长久的建筑”,因为可以住到世界末日,但这不是最本质的认识,真的能睡到世界末日吗?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这才是大虚无,不仅生不复存在,连死也不复存在。当坟墓被无情地挖开、荡平时,我们曾经活过的、曾经来到过世界的事实,都被人否定。我们根本不曾存在过,这里把“死”的意义发挥到极致。
我们这有一片开发的新小区,门楼粉妆玉砌,夜晚灯火辉煌。房子南北通透、视野开阔,房子与房子的距离够大,绿化面积也大。可是本地人基本都不买,听他们说很久很久以前那儿是乱葬岗。
冬日,阳光甚好,我们徒步去那儿晒太阳。却看见,有一幢房子外有一堵围墙,围墙外是荒草萋萋的坟。围墙内呢?那些坟呢?
人心的冷酷,生者对死者的冷酷,是人生的大无聊、大寒冷、大荒诞!
生命的终点是死亡,死亡之后无来生。
在有限的生命里,要认真地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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