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旺跑了,何时何月能抓到他,我心里拿不定。但是7万元的债务,像块巨石一样沉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我不能不面对。如果用上班那点工资来还,肯定是还不清的!所以,我根本没有兴趣回去上班。
在寻找齐东旺的同时,我必须找到一个快速挣钱的门道,一是转移我这焦灼的心,二是维持自己的生活,三是希望像抓阄似的抓个疙瘩,先给丈人还过去,免得他见了我就发唠叨。如果不找个事干,这笔钱就火一样 ,时时在烤着我。
而这个钱疙瘩,在哪里抓呢?那时候,我抱的态度是,只要是能挣钱的生意,只要不犯法,我都做。 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吃饭时,得知一个人在贩卖羊皮,把环县、华池的羊皮收集起来,拉到西安去销售。
说起贩卖羊皮的生意,我遂想起我在樊家川樊无计站工作时,遇到了一个晒羊皮的人。有一天,我抓贼(偷原油的人)路过一户人家,老远就看见房顶上站着一个男人,在晒着羊皮。由于口渴 ,想喝点水,我就进了他家院子。结果看见一个姑娘在往房顶上扔着羊皮,地下还横七竖八的放了一些,一个中年女人还往来拉着。由于那房是水泥楼板盖顶,晒东西比较方便。那人把羊皮撑得一溜一行的,往上扔时,他在房檐边接,下面往上扔。但从我进了大门,我就发现那个女子一连扔了三张羊皮,都没扔上去 ,不是碰到房檐上 ,就是直接连房檐都上不去。这时,那男人不顾我这个生人进来,就骂道:“你看你,十八岁的女子了,连个皮都不会扔,滚开,让你妈来。”
那婆娘刚拉来一张羊皮,顺手就扔了上去,男人接住了。这时他又说道:“你看你妈,媾子(屁股)一拧,皮一张,媾子一拧,皮一张。”男人说话有点陕北口音,把扔字说得不太准备。我一听,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从那 ,我就与这个人熟悉了起来,他叫樊治家。通过交流,得知他是个羊贩子,在各个乡镇的集市上走来贩去,买到便宜的小羊了,养了起来;买到老羊了,就杀了给镇上和县上的饭馆送,因而积攒了一些羊皮。攒到一定程度了,就卖掉。自然,在积攒过程中,羊皮还要隔二差三的拿出来晒一晒,不然,生虫,有损羊皮的质量。
现在,我自然想到了樊治家,虽然我离开樊家川几年了,但不能说明樊治家也断了杀羊送羊肉的营生,毕竟,他倒腾羊倒腾多年了。我觉得这是个好信息,这个生意能做,自己应该去看一看。为此,奔着贩卖羊皮的这个生意,我特意去了一趟樊家川。
和我预判的一样,樊治家还在干着这个事儿。说他只是买羊、卖羊和杀羊,至于羊皮的销售,村上专门有个收羊皮的人,就是二道贩子。二道贩子把羊皮转手后,又卖给了大贩子。而且是大贩子要货时,他才临时给囤货。因为大贩子一拉,就是一整车。
我考虑到二道贩子可能时候资金和渠道有限,所以才与大贩子合作,就经过樊治家介绍,联系到了二道贩子,提出跟他合作,他负责收羊皮 ,我负责销售,两人二一添作五,这样下来,比他卖给大贩子的利润好一些。
二道贩子同意了,说你只要联系好可靠的皮革厂家,我保证能供好货源。我毕竟是从油田上出来的,社会关系咋说也比地方上多一点,不怕你没人脉,就怕你没事干。所以,没多久,我通过朋友介绍,就找到了羊皮的销售渠道——在西安雁滩的一家皮革厂,人家给的价格还可以,看还是现货现结。
我打算与这个二道贩子长期合作,他下去收货,我外销。结果这个人看起来邋里遢的,给人感觉虐挺老实,其实比我还精明。给送了辆车货之后,他明确说这个小生意两个人做下来,利润不好, 建议我自己做,他协助我。原来,他通过送货的司机,联系上了皮革厂验收皮货的人,他们搞到一起,把我给甩了。
后来,考虑到未婚妻蔡霞在西安上学,自己在西安多少还有几个熟人,我又从庆阳跑到了西安,在西安雁翔路的一个村里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打算在西安寻找齐东旺,寻找适合自己干的事儿。现在的雁塔区高楼林立,陕北不少煤老板在那里居住。那时候,雁塔区是个村庄,只是吊在西安边缘而已。
一次,我从路边的一个小商店买烟出来,正打开抽,感觉腰部被扎了一下,一看,是个长得还算俊朗的小伙。他拿着一把匕首,对着我的左肋。迎着他那发青的脸和浑浊的目光,我立刻明白我遇到了瘾君子。我迅速看了下周围,发现他身边没人,心里顿时有数了,就问道:“你这是干嘛?”
这人操着浓重的陕西话说道:“瘾犯了, 想杀人!”
我说:“那你就说你要钱嘛,摆这架势干嘛呢?”说着,就掏出口袋里的钱,装作慢慢往过数。那人好像等不及了,伸手就抓。在这一刻,我手一抬,猛然打掉了他手里的刀子,接着一拳朝他的脸上捅了过去,此人估计烟瘾犯了,毫无力气,就一个趔趄倒地。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齐东旺,想起了这一年多来心里所承受的煎熬和憋屈,种种不爽,像股烈火一样倏然窜出,扑向了这个烟鬼。我一下跪到他的身上,好像遇到了发泄的缺口,在他的脸上左右开弓,打的这个烟鬼连连向我求饶,“哥,哥”地叫着,说“我只是想抽一口,其实没有真杀你的意思,我瘾犯了,受不了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住了手,见刀子在旁边,我抓起他的衣领,提到刀子跟前,问他再动不动刀?如果还想拿它要钱,就捡起来!
此刻,我发现烟鬼的嘴里流出了血,但他连忙告饶道:“不了,不了,再也不敢了!”
我即抓起刀子,在他胳膊上划了一下,说道:“那从现在起,你就记住!”当然,在划的这一瞬间,轻重我有把握。尽管出血了,但伤口不深。烟鬼好像见惯了血,好像也不怎么疼,口里只管答应我:“记住了,哥,我记住了。”
看面相,他比我大。见他这么叫我,加上心里憋的那点污浊气好像释放完了,这时候,我的心多少有点软了,就给他抽了三张一百元,让他去医院包扎。烟鬼忙向我作揖,连连说起了感谢话。我说:“感谢你先人个头!赶紧去把烟戒了,小心以后再挨打!”
离开烟鬼之后,我发现我身上没有多少钱了。人往往有钱时,钱好像生钱,花起来瓷实;缺钱时,钱好像吃钱,不经花。在西安没待多长时间,我贩啤酒、卖羊皮赚的那点钱很快消雪似的花得所剩无几了。为了节省钱,我有时候一天只吃两个饼子过活。
那个时候,我已经二十五六了,没有结婚,还背了债务,虽然置身在在西安这个大都市,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街道,热闹,繁华,生机勃勃,但我感觉自己像只流浪的狗一样,那样穷,那样卑微,居无定所,朝不保夕。记得我曾在采油饭店第一次见齐东旺的前天晚上,就梦见一只白狗在追着我。现在想想,齐东旺就是那只白狗,就是追我、咬我、害得到处跑的那只白狗……
人往往在碰了壁时,才能明白一些事情。当初跟齐东旺合作时,景厂长就提示我,说齐东旺这个人不咋行,建议我别离开饭店。可我倒把问题想到了景厂长的身上。现在看来,人处在霉运时,往往听不进一些良好的建议。不知多少次,每当想起这一幕,我就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感到后悔和痛苦。情绪低落时,感觉自己像进入一个幽深的隧道,越走越远,愈走愈黑……这个时候,我就赶紧抽烟,一支接一支的抽,以此来打发这灰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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