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山河已是秋
陈艳萍
一直没下雨,但秋天还是要来。
喜欢走在落叶里,走在秋风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我常常行走的,不是江边,而是湖边。虽说少了浩荡,少了杳渺,但那种对于时光流逝、漂泊无定的苍茫感,一点不会少。
太长时间没有下雨,湖的水位逐渐下降,滩涂成了路。水里,很多野生菱角藤。有菱角,说明此湖的水质好。而我也确实听说,这湖水,是饮用水。
以前,我也知道这湖里有菱角藤,但水面宽,人靠不近。而现在,伸手即可捞到菱角藤。
捞了两株,每一株上面有两个菱角。橘子也觉得新鲜,凑过去闻味道。我摘了一个,尝了尝,水气味足,和儿时的菱角一样,甜中带涩。但它不像我故乡的野菱角,三个角,四个角,根本不能用牙齿咬,必须是刀砍。
菱角成熟了,勤快的人们做完农活,驾小船或坐大脚盆,去池塘里摘菱角,煮熟,挑到集市上卖。孩子们见了,牵着大人的衣服角往菱角篮子跟前拽。卖菱角的大妈不是专门的生意人,家里没有秤,就拿只茶缸验。没有包装袋,随手扯些荷叶。
五分钱一杯,大妈实诚,茶缸上面堆了又堆,像金字塔。抓菱角很有意思,有些像人们说的抓沙。越抓多越扎人,撮起五个手指轻轻拿最好。验好后,取一片荷叶,折成斗状盛菱角,递给迫不及待的孩子。
初冬来临,菱角老迈,自行脱落,一个个掉进水底。农人们制作成专门的菱角耙子,把它们捞上来。
“砍菱米哦……”一听到这吆喝声,小街人就知道,卖菱米的爹爹来了。爹爹戴着一顶草帽,挑着一担箩筐,箩筐里是又硬又干的菱角。有人要买,他放下担子,摆好自带的一条半长凳子。长凳上竖着一根木桩,巴掌大的木桩面,是爹爹的舞台。他拿出一把特制的桃型弯把子砍刀,利落地砍菱角。
爹爹是手艺人,砍菱角是技术活。菱角在爹爹的小斧头下乖乖顺顺,一粒粒菱米是一枚枚迷你金元宝,淡淡的乳白色泛着紫,嚼在嘴里又香又粉。大人们买好菱米,拿出一两颗往身旁的孩子嘴里一塞,其余的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菱角米才拿出来,拌上米粉,上蒸笼里和肉一起蒸熟。蒸熟的菱米黏黏稠稠,营养丰富,入口即化,是暖幼慰老的好食物。
此刻,很想像小时候那样,用绳子绑住砖头,扔远一点,再慢慢往回拉。绳子绊住菱角藤,菱角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拉上来,可摘很多菱角。
野地里,既找不到绳子,也找不到砖块。
下雨了,雀儿双双绕着湖面飞。太久没有下雨,它们也是知道的。此刻,定是欢欣。周末,一家人准备在此露营,女孩看见橘子,过来逗玩。并说,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我说,没事,太久没下雨,我渴盼了好久,想看着这雨,越下越大才好啊。
太奇怪了,四五十天没下像样的雨。而更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好像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是大城市,情有可原。只有像我这样在农村长大的人,才对这样的事情敏感、忧愁。
海子在《活在珍贵的人间》里写道:“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我见过大水漫过谷物,大人们愁苦的眼神。我见过稻禾干涸,大人们找水的艰难。那个年代,爹爹在池塘边摆一排水缸生豆芽菜,雨多水涨,漫过豆芽缸,他着急。雨少塘涸,只能去远处挑,他着急。
我太知道水患和干旱了,我太知道雨水对于庄稼、菜园、树木花草的意义了。土地太干,泛泛而浇水,反而更坏事。彻底浇透,只有下大雨才能做到。
银杏,干死了。樱花树,李子树,干死了。野花野草,提前枯萎了。走在路上,大自然的气息,夹杂着毁灭的荒凉,夹杂着死亡的腐朽。
我问小区了上了年纪的绿化老人,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年景。他们说,没有经历过。家乡的朋友告诉我,因为干旱,晚稻的收成很差。朋友们一定记得,家乡的晚稻煮出来的米饭,不要菜也是可以吃得的。
今年,名副其实的灾年。也就是说,我们正在经历灾难。米可以买,菜可以买,长江的水没有干,湖里的水没有干,自来水管里的水没有干,使得我们意识不到这样的灾难。但是,脚下的土地在承受苦难。它的生命内里受到伤害,就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感觉刚刚润湿了土地吧,雨就停了。不知道是人工干涉,还是自然甘霖。
春天的细雨,夏天的暴雨。今年,少了几场暴雨,感觉四季的味道淡了很多。接下来的秋雨绵绵,是弥补不了的。
风调雨顺,是古老的祈祷,也会是永恒的唱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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