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陆炎《历史思想自传》摘编)
一 、受影响白营初入党
1924年起,我在陕北国民党86师256旅511团当司号员。1929年10月师部调学员去军士教导团学习,连长把我送到团里,被编到工兵科。教导团共九个队,其中炮兵科和工兵科合编一个队,共一个伙食单位,大家就熟悉了。特别是炮科同学张俊英对我尤其热情,课外常在一起拉闲话,才知道他是学生出身。我也把自己要饭、学戏、当号兵的经历都告诉他,我们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有一次我俩去城郊玩,他告诉我最近红军在横山县把咱一个团打垮了,说不定哪天也会来打榆林城的。我说咱们当兵的怕啥,打进来要咱,咱就跟他干。过一段时间,他又告诉我说,横山战斗被俘的战士放回来了,他们说红军对老百姓好,打土豪分田地,叫穷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他们官兵吃穿一样,不打不骂。当时我跟他说,咱要在这样的军队就好了。
一天晩上,他叫我到厕所,给我一个三、四页油印的小本,叫我晩上夹在步兵操典里看,教官查自习可翻过几页,走后再看,吹下自习号后仍在原地还他。前后共看了两个小册子,内容都是无产阶级、资产阶级、苏维埃、白俄罗斯等语,除其中一段讲地主剝削农民,穷人如何受苦我能懂得,其它的我始终也沒搞清楚。红军我也没见过,人家都说对穷人好,因此思想上也对红军产生了好感。
在这一阶段的接触下,我才知道张俊英其实是共产党,党组织派他到国民党军队来做发展工作。在他的影响下,我被介绍加入了共产党。由于当时在敌营中,没有履行任何手续,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我的党员身份也只有张俊英知道。
1930年冬,军士教导团毕业,工兵学员要充实到新成立的工兵营。我想人不熟悉难办事,于是趁外出采买时开了小差,回到了原来的连队。连长向团长举荐获准,任命我为三排排长。
正因为如此,我与张俊英失去了联系,由此也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解放后,我曾想请假回乡,找其他同学查明他的地址,请他证明这段经历,但终未成行。
二、率队起义重新入党
在国民党军队中我组织过两次哗变,拉队伍上山参加红军游击队,终因没有党的领导而失败。因当过红军,家乡待不住了。1935年1月我乘火车经徐州到了南京,又到了安庆。因人生地不熟,无存身之处,就沿着公路向北而行,抵达六安县被保安独立大队三中队卫兵扣留,为求生存,再次入伍当兵,逐步由二等兵升任为分队长。
1938年六安城失陷,国民政府县长盛子瑾当时成立了人民自卫总队,我们接受了他的委任令,乱七八糟凑了百余人枪。杨子文任大队长,我任第一中队长。同年冬,盛子瑾升任皖东北专员,把我们大队带去,到达泗县双沟镇后,他把当地杂牌武装和我部并为一个团,杨子文任团长,我任大队长。
此时皖东北已呈统占局面,新四军与伪专署亦已有了联系。在农历年关前后,后来为新四军独立团政委的石青同志被专署派来我团任政治处主任,并带来一批青年指导员。
石主任待人温和,与我谈得来。他介绍革命道理,揭露国民党统治的罪恶,给了我很多的启发。在旧军队中,政治工作是不易开展的,这时我曾给予政工干部以较大的支持,因而石青与和我处得很好。
1939年3月,我任该团副团长,不久石青同志被调到泗县许大庄区任区长,兼搞农民支队工作。由石青介绍我到由他自己兼任支队长的地方武装三支队任副支队长。
初冬,伪专员盛子瑾借召集开会之名,将石青调去专署关押,并带队逃往淮南,中途石青同志逃脱,回到青阳张爱萍处。盛所属武装亦在淮南半塔子被新四军二师全部解决。
在盛逃跑时未能带走的淮河支队约四、五百人被新四军收编为独立团,石青任团政委,驻泗县管镇。在他们的教育支持下,加上我的努力,终于争取了三支队的一连人起义,加入独立团,由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我率队起义参加四总队独立团后,被任命为团教育参谋。第一次见到张爱萍司令,他就热情地与我握手,并叫出我这个刚加入队伍新干部的名字。司令在与我交谈中询问我归队后适应不适应,有什么困难,嘘寒问暖,使我非常感动,确实感觉到了与旧军队的不同,觉得自己选择参加新四军的路是对的。
1940年5月于皖东北泗县管镇新四军四总队独立团任参谋期间,根据我自抗战以来积极配合党的工作,率队起义及任职后的工作和思想表现,由团政委石青和政治处主任李长德介绍,我重新入了党,候补期为六个月。与当年在国民党军队里张俊英让我秘密入党不同,不仅有完备的组织手续,而且过上了正式的组织生活,并按时交纳了党费。自己也下决心愿意牺牲个人生命,打鬼子,把国民党及地主阶级彻底消灭,为解放劳苦人民而奋斗。
三、莫名被停组织生活
1940年9月,独立团与四总队第九团合并,我任五连连长,编后即开往苏北打顽军韩德勤。战后部队到达益林附近活动时,由当地收编人枪二十余补充我连,并令其负责人任连长,我任副连长。结果该人不愿下连队,一切仍由我负责。
我团与九团合并时,我向组织上要党的介绍信,答复是集体介绍(石青政委、李长德主任调总队去了),可到了苏北后,党日活动却叫我退出。我问指导员为什么?他说你沒有党的介绍信。我曾给石、李写过两封信,托人捎去,终无回音。随后部队远处活动,我更无法找到他二人的下落。
我认为当时是领导上有意停止我的组织关系,因为他们可能对我原是国民党中校副团长,刚带了一支近百人的队伍过来不久就入党,是否可靠有所怀疑。否则既答应我集体介绍,为什么其他党员都有,独我未介绍去。如果认为我不够条件,组织上也应该与我谈,不能这样糊里糊涂算了。
当时我入伍不久,对党的组织原则认识甚差,也没有提出申诉追究,思想上带着说不出的冤屈进行工作。后来团长赵汇川与我谈话,才知道确实是组织上对我过去的历史了解不够,在困难复杂的战争环境中,为防隐患,停止了我的党员资格。经团首长及教导员不断地帮助和教育,使我理解了组织的处理,安下心来继续努力工作。
1940年底我团活动于沭阳县,我曾两次化装入敌营,又分别以我为向导,消灭了沭阳城西老胡圩子据点七、八十名伪军,击垮了鲍荡一个伪军中队。1941年1月,部队复返皖东北半城附近,乘青阳镇伪军不备,配合兄弟团一鼓作气消灭伪军数百人。战后部队稍经休整,我团番号换为新四军第四师九旅二十七团。
二月间,团带我营活动于泗县陀河地区,受到鬼子袭击。当时鬼子四辆汽车已将部队追至河边,人多船少,河宽二里,水深不能徒涉(第一次我一营在此渡被敌合击,损失百余人枪),所以部队极度混乱。团首长命我带一个班,轻机枪一挺,于渡口前一里许,阻击敌人,坚持战斗,争取时间,以利全营渡过。但敌众我寡,迫不得已,乃随战随退至河堤,与敌决以存亡,终于赢得了时间上的胜利,使船只往返数次,把部队渡过河去。当敌占领我堤岸阵地时,我阻击班已乘舟至河心,敌即以火力追击,除我及两个战士于渡中负伤外,全部脱险。
四、经受考验再次入党
1941年3月,我任本团三营副营长。秋后在劳山攻坚战中被鬼子手榴弹炸伤了右手。10月间部队调往邳睢铜地区坚持根据地,经过我的再三要求和战斗及工作中的实际表现,1942年2月在邳睢铜地区黄山庄再次加入党组织。介绍人是我的教导员王健堂、组织干事杜绍三,候补期为六个月。此时在入党动机与对党的认识方面,我已能从阶级观点上去着眼,认识到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没有党的领导,革命就不能成功。随后部队又开回皖东北青阳镇以东整训。
5月间奉旅命令,拔掉泗阳县熊码头的鬼子据点。入夜部队在圩外开始突击时,敌火力猛烈,并发射了很多照明弹,将麦田都燃着了,部队伏地不动,无法前进。临近拂晓,当我组织第二次突击时,不幸左胸负贯通伤,前后两根胁骨被打断,流血过多,抬至团指挥所正在包扎之际,泗阳增援的鬼子已抵据点附近开始炮击。部队随即后撤,时已天亮,敌之紧追不弃,仅有卫生员和侦察员抬我。开始一排也随我撤退,但敌已逼近,我拒绝随我,命他们快撤,以免遭受损失。
此时我就躺在距据点约二里多路的麦田里,加之整天日晒、口渴、流血过多,数度昏迷过去。敌人直向部队追去,原来抬我的卫侦人员不愿离开我,他们伏在距我半里许的麦田里,黃昏时又凑到我处,将我抬着朝根据地方向走,救出了我。这是给我一生中最感动、最深刻、最实际的阶级教育,我在旧军队干的也长,从沒有看到这样动人的行动,只有在我们党领导下的军队才能这样。
1943年春,我军向伪顽区夜间伸入活动的途中与敌遭遇,敌先我进入他们事先筑好的张小圩,我即予以包围。但圩沟深而坚固,我们亦无攻坚工具,虽经两次突击均未成功。
时已日出,团首长下令要我营干部突击,第一次由我、连长郭海清、排长杨万才三人组成突击组,试图由圩门旁的一尺许的档子跨进圩内。突击开始,因后续部队未跟上,仅我三人逼近圩门,终被敌人火力阻止,排长负伤,连长重伤,我耳朵几乎震聋,下颚也负轻伤。
因圩外地形平坦开阔,仅靠圩壕有一间草屋,在敌手榴弹距离内,既不能上,又不易下,被迫利用屋子暂行隐蔽。但房子亦被打着,连长伤重牺牲,在此对峙情况下,我乘敌人不备,冲出封锁地区,回到指挥所。
上午九时许,又重新组织突击力量,并在南边兄弟部队的配合下,仍由我率领部队夺下圩墙阵地。二梯队继续向内发展战果,结果顽司令许志远、顽县长赵觉民、团长张子英全被我营俘回。战后评我为战斗英雄,并在全团军人大会上予以奖励。
同年8月,我任本团一营营长。冬季我团一、三营到陇海路、北运河支队活动,以我营为主攻部队,歼灭了顽司令韩治龙部,我亲捕了企图逃跑的该司令。44年仍不断活动于陇海南北、津浦南北,小的战斗随时都有。冬季于灵璧县西葛店子打郝鹏举的攻坚战中,我左手腕负伤骨折。到后方治伤,至45年春伤口仍在化脓未愈。因我团又去路西活动,叫我回营边休养边工作。麦收前团令我营单独活动于怀远城的火神庙地区,完成了保护麦收的任务。
数年来,我营往往离开团部百里之外陇海北,津浦西地区活动,时刻都能重视和掌握敌情开展我们的行动,密切地方政权的联系,坚决按党的政策和指示开展敌伪区工作,受到旅、团领导的好评。
五、重新认定入党时间
鬼子投降后,旅首长来我团召开连以上干部会,因我伤残较重,大家建议要我休养,获旅长、旅政委同意。部队到路东后,即令我到后方留守处任主任,负责被服厂、修械所、家属队的行政工作。不到三个月又调我任旅警卫营营长,这段时间我营任务较少,还可坚持工作。
在此期间,当年我独立团团长张震球同志任第三分区司令,住泗县城内,当时我到后方留守处休养并兼任主任,距泗县四十多里路。我写了一件要求恢复1940年至1942年党籍的申请书,叫协理员亲交张司令员,并转九旅党委会。1946年3月,九旅旅部住运河站在一个地主圩子,我警卫营住大榆树街上。同年4月旅党委会下达决定,恢复我40年至42年的党籍。恢复党籍的决定由营分支书记、教导员李林同志保存,并由他当面告诉我。得到这一消息,我甚感欣慰,多年的思想包袱终于放下了。
此后,我虽因战造成了身体严重的伤残 ,听力有明显障碍,右手残废写字也不方便,但是仍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带伤病坚持工作,先后担任了华东军区警卫旅第三团参谋长、后勤警卫团参谋长、军区后勤司令部队列科科长、后勤干校一大队大队长、第三汽车学校副校长等职。特别是通过“三反”(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运动,使我认识到,一个共产党员不仅在战争中要经受住生死的考验,在任何时候都要经受住各种新的考验,保持共产主义信念,忠诚党的事业,做好党交给的各项工作和任务。
后 记
1955年陆炎同志任南京军区后勤车管部处长,授中校军衔。1957年9月因战伤残病故,为表彰他在战争年代及建国后所做出的贡献,被评定为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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