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村里读的。
村子里的民办教师们,基本都是村干部的亲戚朋友,文化课都教不好,更别说音乐了。
我小时候,根本就没听说过,学校还有音乐课,我就知道:上学,就是认字、算算术。
所以,我就一直不会唱歌。
也不知道唱歌的重要性,觉得人活着,就是吃穿二字,有了吃穿,就什么也不缺了。
后来,我也长大了,也有了心事,有了烦恼和快乐,当这种烦恼和快乐无处发泄时,我就想唱歌了,可一张嘴,却什么也没唱出来,只发出了一声狼嚎,吓跑了一群小鸟。
我就理解了,深山里的居民,和大草原的牧民们,为什么都喜欢唱歌了,寂寞啊!
没有歌声,谁来排遣他们的寂寞?
我于是就发誓,有机会,我一定要学会唱歌。
要不,到老了,我会被憋死的。
后来,我读了高中,课间课后,校园的喇叭里,就会放一些时下流行的歌曲,活跃一下气氛。
我就跟着学,因为不系统,知道的歌不少,能唱全的,却几乎没有,每支歌都能弄上两句,还不着调。
就有好事的人提醒我,说你跑调了。
我就不高兴,这不是扫兴嘛!
就说:跑什么调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调。
我最喜欢的,是别人夸奖我唱得感情丰富。
这就对了,唱歌就是要表达感情的,能抒情就行了,就达到目的了,跟跑调不跑调,有什么关系啊!
虽然唱了好几年,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歌曲,却不多。
一九八九年的春节,河南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午夜的郑州火车站,天冷得出奇。
这突然的冷天,搞得我很仓惶,正赶上郑州火车站改造,老的扒掉了,新的没建起来,大家都广场上候车,在冷飕飕的风中等待。
因为春运,几乎所有的车都晚点,而且,晚点的时间还不确定,大家都在这冷冷的风中,绝望地期盼着。
饥寒交迫。
什么叫断肠人在天涯,这就是断肠人在天涯啊!
若是有一间温暖的小屋多好,若是有一堆篝火多好,哪怕是卖火柴小女孩的七根火柴。
忽然,对面的高楼上,传来了歌声。
很美丽很伤感的歌声,孤独伤感却温暖,一个沙哑的男生在唱,是臧天朔,那个天才的抒情歌手,那个最善于用歌声,给所有流浪的心灵以温暖的人。
那首动人的歌,叫《心的祈祷》,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就再也忘不了。
“我祈祷,那没有痛苦的爱,却难止住,泪流多少……”。
在这寒冷孤独的异乡的街头,是这支歌,像一只小小的烛光,温暖伤感,美丽哀怨,照耀着我的寂寞,安慰着我的孤单。
上大学的时候,我暗恋上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的孤傲和高贵,一直像大山一样,压迫着我的可怜的自尊。
那些日子,她就是我心中的偶像和女神,我一直渴望能接近她,但又不敢接近她,我渴望她也知道我的爱,却又怕她知道我爱她。
我怕她鄙视我。
突然的一个秋天的黄昏,我在校园的那片红枫林里散步,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孩,也是一个人,孤独地走。
紫红色的背影,清秀简约,低声唱着一首简单的情歌,叫《潇洒地走》。
那也是一直很忧郁的歌,很感人,在我们那个时候,很流行。
非常出乎我的意外,无论如何,我觉得,这首歌,不应该出自她的口,这样一个高傲的幸福的女孩,被那么多人视为公主的女孩,决不应该有这样美丽的忧伤。
“昨日的朋友悄悄的离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你,恍惚在你眼里,有着无限的悲戚,像夜幕,层层笼罩在你的心里……”。
我立即泪流满面了。
我没敢出声,我就这样,跟在她的后面,慢慢地走,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学。
这是我学得最快的一首歌,也是我唱得最准的一首歌。
还有一首老歌,叫《友谊地久天长》,是美国电影《魂断蓝桥》里的歌,已经传唱很久了。
我以前也知道,但一直没很在意,只是觉得是一首很动听的歌,并没有感觉出它的更深的含义。
一九九一年六月底,又是一个毕业季,学校的大喇叭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这首歌曲了。
四年的相聚,永远的别离,无尽的相思。
光阴苦短,岁月匆匆,多少失望,多少期盼,美好的过去,莫测的未来,聚散两依依,千般思绪,万种情感,却下眉头,又上心头。
多少日子以来,总是苦于找不到一个恰当方式,来表达我的离愁别绪,一听到这首歌,什么都有了,一切尽在歌中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万岁,友谊地久天长”。
简单的歌词,美丽的旋律,此时此刻,却能道尽心中无限事。
带着这首歌上路,海角天涯,朋友就在你心中了,再远的征途,都不觉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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