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蝉事(外一篇)
文 / 凯风寒泉
夏天来后,像一个赖皮的小孩,缠着江汉平原,也缠着我,赶也不走。今年的夏天热得早,也热得离奇。因逢双中伏,热的时间注定更长。武汉中心气象台几度发布高温橙色预警。36℃以上的高温极端天气已逾十天。在有气象记录以来十分罕见。太阳毒毒地照着,热浪滚滚,依旧重复着去年的模式。蝉声稀疏,不怕热的喜鹊在树枝间叽叽喳喳地叫着。午后的乡村,人们都在静静歇息。电风扇呼呼地转着,扇叶卷着热的风,好像不是在降温,而是在助威。有空调的人家偷着乐,窝在家里,不想出门。网上不是戏称“这条命都是空调给的”吗?为了节省电费的人家,于客厅的通道支一张竹椅,大开前门与后门,正好迎着南风吹。那风就像调皮的孩子,跑过来揉你的脸,揉你的肚子,揉你的脚……然后一溜烟地又去亲近别人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炎热的夏日午后,从午休中醒来,我的思绪慢腾腾地飘远。年逾半百,便愈加怀想童年,怀想过往的云烟。怀想爷爷奶奶,怀想妈妈……
▲ 家乡盛夏(作者摄影)
傍晚,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小鸟在渐趋暗淡的夜幕下展翅而飞。知了还在高高树丛枝桠里唱着歌,单调而聒噪,时长时短,此起彼伏。提到夏天,绕不过去的话题便是蝉。唐虞世南有诗云:“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我的学生们则说它是夏天的象征。我深以为然。到夏天的乡下走一走,不论白天黑夜,哪里不是听取“蝉"声一片?儿时的我们,经常穿着裤衩,一“科(音kuo)脑阔"(家乡方言,太阳火辣不戴帽遮阳之意。)举着用竹竿梢头收集好的蜘蛛丝,房前屋后、树左树右地粘知了(家乡话叫鸡友子?),也有用长竹竿绑了尼龙网兜去罩的。哪怕晒得黑不溜秋、痱子满身也浑然不觉,照样乐此不疲。
捉来的蝉分两种:叫声响亮的叫“响吧鸡友子”,自然留下来把玩,直到因无法饮清露而死掉了;另一类不会发声的家乡人称“哑巴鸡友子",就像人的哑症一样,因为不出声而无趣,也就被放飞了,也免了被缚一劫。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蝉为什么要在炎热的夏季高歌,为什么会有“响吧”与“哑吧"之别?我无暇细究相关知识,应该是因了雄、雌之别的缘故吧!成年后不求甚解,小时候自然更是浑浑噩噩了。如今的夏天,虽然生活发生了不少变化,暑假期间的家乡小朋友最少不了的一项活动还是“捉蝉”。社会的变化,在悄然中进行。蝉,或叫“鸡友子”早已不仅仅是孩童们手里的玩物了。不知从何时起,据说蝉具有很高蛋白,而成了饕餮之族们餐桌上的新宠。远如山东等地的商贩,也来到家乡高价收购未蜕壳的幼蝉(家乡人称土鸡友子),从初始的二、三十元每斤涨到今年的七、八十元每斤。于是乎每当夜幕降临,家乡的男女老少携着雪亮的手电筒抑或戴着头灯出发了。放眼望去,树林里,小路上,灯光交织,忽明忽灭,人影幢幢,好不热闹。人们事先在树的一米左右高的位置缠了透明胶带,即将蜕壳的幼知了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此处,因树面太光滑而逡巡不前,永难到达树梢去,终成了人们的囊中物。勤劳的人们战果丰厚。少则一天能获利几十元,多的甚至达几百元甚至数千元。照这样推算,有人月入数万元是有可能的。年复一年,如此大规模的“围剿”,蝉的数量自然是日渐稀少。有聪明的商家又推出了蝉卵的售卖活动。一两蝉卵约4000粒左右售价50元,可在一棵树周围直径近一尺的土里下种,而一盒快餐盒般大小的蝉卵可售价数百元。三年之后,幼蝉就可出土受益了。家乡的人们又多了一项稀奇古怪的生财之道。幼蝉是否真的蛋白质如传说中那么丰富我不得而知,但商贩收购的一箱箱幼蝉,确乎是在炎热的夏季被冷冻车装载着运到了外省,想来也该是餐桌上不便宜的一道菜了。人们的食材千奇百怪,从古到今,中国不愧为民以食为天的乐土。从吃油炸豆虫、芝麻虫,到现在的油炸幼蝉。不过,我是没有胆量去“尝鲜”的。本村有位大哥据说吃了一回高蛋白的幼蝉美味后上吐下泻,送到医院打了几瓶吊针(输液),才捡回一条老命,这场风波倒成了本村的一个笑谈。幼蝉出土的高峰期大致在晚上九点左右。在这之前或是傍晚夕阳西下时,热浪渐退,吃罢晚饭的人们开始奔向自己想好的目的地。不想发横财的中老年人,便摇着蒲扇在村前的小道上踱来踱去, 找谈得来的相好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凉风习习,被炎暑蹂躏的小村又开始热闹起来。有风的日子,夜蚊子便很少,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聊,张家长,李家短,海阔天空,无拘无束。我也搬一张竹椅,舒舒展展地睡在门前的晒台上,听他们“夸野白”(家乡话,聊天),想着家乡的蝉事,思绪又悠悠然向树影婆娑且渐次模糊的远方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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