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我有一种观点,小说年代越久远其实用价值越低。因为世界变化太快了,有些牛气到改变时代的新事物从发明到淘汰的生命周期甚至短于人的寿命,就像当年眼红不已的“大哥大”,等到攒够钱下定决心要买的时候,它已经过时了。
随着年岁渐长,我意识到这是一种偏见,因为与动辄以十万年计的物种演化时间相比,千百年实在是弹指一瞬,千百年前思想者所洞悉的人性与今天毫无差别,正如《圣经·旧约》里的感叹,“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发生过的事情必然重复发生!”
这种转变指引着我,翻开书架上一本本染尘已久的老书,最近读完的是《巴黎圣母院》。
这本书我读得极慢,因为常常被雨果深刻的见解折服,被其宏大的叙事震撼,为其精妙的构思感叹,为书中鲜活人物濒临绝境揪心不已,阅读中常常伴随沉思,激动时往往需要出去转几圈才能平静。
竹笋冒头前不为人察觉,但是毫不影响它在地底积蓄能量。读《巴黎圣母院》的过程中,一个念头的“竹笋”悄悄壮大着,直到爱丝美拉达在“老鼠洞”中站起身冲向窗口喊出那声要命的“菲比斯”时,不可阻挡地破土而出。
爱丝美拉达拥有人世间最纯真最热烈的情感。她爱菲比斯,毫不计较他的过往风流,一心想要靠近他,拥抱他,即便失去母亲走上绞刑架也在所不惜;她恨克洛德,毫不在意他为自己的罪恶给出的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恐惧,憎恶,在摆脱他和失去生命的选择上毫不犹豫;她看重美貌,所以卡西莫多对她再好也没能在她心里占据一个哪怕最卑微的角落。
爱丝美拉达纯真至极的情感,在任何拥抱过生活的复杂的人身上是找不到的,即便你用放大镜观察,找到看起来相似的片段,也必定色彩斑驳而不会有纯色。只有孩童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身上才会有这种纯真的未经污染的情感,但孩童还没有成年,仙子只在神话里才有。
在人类的朋友中,倒是有一种常见的动物拥有这种被广为歌颂的纯真感情——认主的狗,很多狗终其一生是只认一个主人的,一旦认定了主人,它不会计较主人的品行和过往,你打它、饿它,甚至要杀它、吃掉它,在生命终结前它都会一心一意为你考虑为你服务。
猎人希望自己养的狗认主,官员希望下属无限忠诚,任何多余的念头都是邪恶的。所以人们赞美忠犬,赞美良驹,赞美爱丝美拉达。但是谁又希望自己是一只单纯的忠犬呢?毕竟不知何时就可能有闷棍打来。谁又希望自己16岁的孩子如爱丝美拉达?毕竟世界复杂生活不易。
女儿7岁时,有一次磕到了右眼角,她妈担心又庆幸,跟女儿说:“你这要是磕得歪一点,把眼睛磕瞎了,以后可怎么办呐?”,女儿想了想,认真回答:“没关系啊,人有两只眼睛,磕瞎了一只还有一只可以看呢”。我在一旁怔住好半天,干涸已久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越是纯洁的东西越珍贵,越能触动心灵,但是,孩子,我还是盼着你快点长大,快点去发现,当只剩下一只眼睛的时候,你看到的世界和世界看到的你都会大变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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