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春风拂过,淡淡的桃花香溢满了整个小院,枝头上的桃花开得正艳。我推开了大门,迎面的是扑鼻的香气。
这次回到旧宅是为了整理祖母生前的物品。祖母在两个月前去世了,恰逢我正在出差,母亲便让我顺路去取回祖母心心念念的东西。
我看向了紧闭的红色小屋。那时候,祖母整日待在那间屋子里写些东西,照顾花儿。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径直走到红屋前,推开了门。
霎时,我吸入了大量的灰尘,止不住地咳嗽。
昔日,红屋里鲜花盛开,淡淡的花香充斥着小屋,而如今却是遍布的蜘蛛网,我叹了叹气,愈发想念祖母。
过了许久,屋子渐渐整理干净了。我蹲在一个颜色暗淡的柜子前,打开了抽屉,看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日记本,本子下还压着一张照片。我拿起照片,擦去了上面的灰尘。
这是一张黑白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恬静淡雅,一身学生服,扎着两根辫子。女子身旁是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男子身材高大,英挺的眉眼。不知怎的,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翻过照片的背面,只见淡淡的笔墨,上面写着:1926年。
恍惚间,我想起了母亲曾说过她并不是祖母亲生的。
我起身坐在了摇椅上,翻开了那老旧的日记本。
1919年冬,大雪纷飞,天气严寒。
李知兰生在一个封建家庭,祖上是官三代,直到她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是父亲的小妾,在她幼年时就去世了。
幼年时,李知兰和妹妹一同上过私塾。她的父亲虽然对她并不是很亲近,但还是让她和妹妹一同识字,读些古代诗词,孔孟之道。
“知兰,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忽地,李知兰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李知兰放下了手中的刊物,转头看着门口处,程雪芝脱下了大衣,露出了一身藏青色旗袍,手中还拿着几本期刊。
程雪芝出生在一个思想开放的家庭里,是李知兰近年来结识的好友。
“是呀,这时倒真希望春天快些到来。”李知兰浅笑地说道。
“我前几天给你的期刊,你看后感觉怎么样?”程雪芝将大衣放在了衣架上,笑着说。
李知兰笑道:“感受颇深。”
程雪芝走近,坐在了椅子上,笑着说:“嗯,说说你的感觉。”
“前几年你送给我《新青年》发行的期刊,直到现在还保存完好。自由与民主,这与我从小学习的不同,自小我学习古典文言,思想可以说是封闭,可是在这些期刊上,我总感觉看到了希望。”李知兰眼中亮闪闪的,笑着说。
“嗯,今年5月的三罢运动想必你也知道了,之后各地办起了女子学校,而且自由婚姻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呢。”程雪芝端起了桌子上的茶,轻轻的小抿了一口,笑着说。
闻言,李知兰眼底闪过一丝向往,她想进入女子学校,自由恋爱。可想到前不久她父亲说要将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顿时,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悲伤。
“雪芝,我父亲要将我嫁给一个行商的人,可我不愿,我该怎么办?”李知兰难过地说着。
“知兰,你打算过要离开吗?”程雪芝轻轻拍了拍李知兰的背,说着。
李知兰看着程雪芝,眼中充满着迷茫。如果不离开,应了父亲的意愿,李知兰知道她会后悔一辈子。可如果离开,尽管父女情浅,但父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她也难以报答。
过了许久,李知兰抬起了头,双眼坚定地看着程雪芝,叹了一口气,说:“包办婚姻不是我所愿的,我想要自由,我不想缩在院中,我想到外面看看。”
程雪芝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我们一起。”
屋外大风呼呼地吹着,大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我合起了日记本,看向了窗外的桃花。
学识渊博,清幽淡雅,这似乎是祖母李知兰的母亲所希望的。
记忆中,祖母曾说:“程雪芝是我一生的知己,她指引了我。在某一天里,我拿了些钱财逃出了家。姝儿,祖母在人生中勇敢了一回,尽管过了许多年,我也未曾后悔当年的决定。”那时我不懂,如今倒是明白了。
阵阵风吹过,几朵桃花飘飘洒洒地落在窗台上,这凋落的花儿像极了那时女子的命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个战乱的年代,爱情十有九悲。
1921年,李知兰在程雪芝的引导下吸取了许多新思想,以前那个喜爱穿旗袍的女子褪去了封建思想,考进了女子学校,穿上了一身青色的学生服。
江南的仲春,飘着蒙蒙细雨,升起了如烟的雨雾,让一切变得缥缈起来。
李知兰在一间不大的图书馆中做着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她正看着一本国外翻译出版的书籍,不经意间,李知兰看到了门处一袭布衫的男子。
春雨打湿了男子身上的布衫,几滴雨水自男子的碎发上流下滴在了地板上,李知兰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了书栏上,笑着迎面走去,说:“请问,你要看点什么书呢?”
沈承璟看着李知兰,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有新一期的《新青年》杂志吗?”
李知兰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有的。”
随后,拿过桌子上的杂志送到了沈承璟眼前。
“这是我前几天买的,当时买了好多,先生,给你。”
沈承璟微微一愣,急忙推辞说:“姑娘,这——”
“没事的,先生。”李知兰将手中的杂志递给了沈承璟后,转身走到书架上又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沈承璟看着手中的杂志,顿了顿,又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李知兰,嘴角动了动:“姑娘,谢谢。”
李知兰闻言转脸笑道:“先生,不用谢。”忽地,李知兰看向了门外,空中还下着小雨,朦胧的春雨将整个江南围绕。
李知兰拿起了书架旁的油纸伞,微笑着走过去,将油纸伞递到了沈承璟的手中,并说道:“先生,还在下雨,这把油纸伞给你。”
“谢谢。”
许久后,沈承璟打开了油纸伞,拿着《新青年》新一版的杂志离开了。
烟雨朦胧,青色的油纸伞上氤氲着人与人之间的友好的情谊,也氤氲着家国情怀。
风拂过,窗台上的桃花落在了地上。在阳光下,那本陈旧的本子闪着异样的光芒,我不禁有些感慨,大约祖母也没想到过,后来在程雪芝的推荐下,她会与沈承璟再次相遇。
1921年秋,秋风萧瑟。
“知兰,你看谁来了。”程雪芝笑着推开大门,身旁是一袭青衫的沈承璟。
李知兰放下了手中的活,整理了整理衣服,当看到沈承璟时,李知兰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又笑着说:“雪芝,这位是你经常说到过的沈承璟先生吗?”
“嗯,知兰,沈先生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人,他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十分深刻。”
“姑娘,又见面了。”沈承璟淡淡地笑着。
李知兰微微点头,淡笑着说:“先生好。”
程雪芝看着二人,不禁惊讶地说:“你们认识?”
李知兰微微一笑:“有一日,沈先生曾来图书馆里看《新青年》杂志。”
“嗯,对了,请沈先生为我们解惑。”
李知兰连忙将刚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并说着:“有好多问题不解 还请先生赐教。”
“嗯。”
院中萧瑟,但青年心中热血沸腾。
我走出了红屋,弯腰捡起了一片桃花瓣,花瓣已经没了当初的鲜艳,正如昔日的李知兰和沈承璟。
在结识沈承璟后,李知兰跟在了沈承璟后一年多。沈承璟为李知兰扫平了思想上的障碍,而李知兰照顾着沈承璟日常的一些琐事。
1923年夏,天气闷热。
李知兰穿着一袭学生服,正准备去找沈承璟,正当她走出大门时,却看到了沈承璟。
“知兰,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怕不能再……”沈承璟支支吾吾地说。
“我知道,承璟,现下的中国军阀混战,我知道你心中有雄心壮志,你想为国家的未来而努力,你想要干点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李知兰笑着说。
沈承璟看着李知兰脸上恬静的笑容,笑着说:“现下的局势不容乐观,我想干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李知兰看着沈承璟,笑着点了点头。
1924年黄埔军校成立。
在那一年,李知兰和沈承璟分开了,他们二人经常写信互相表达思念。
儿时我经常看到祖母常常将信封打开又合起,每次看,祖母都是泪眼婆娑。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纸张上氤氲着祖母泪水。
“知兰,近来可好?在黄埔军校里的生活,我是十分珍惜的。在这里我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们同样在为中国的未来而摸索,我心中有了希望,我坚信中国的未来一片光明。”
“知兰,又到了一年的秋季。秋季萧瑟,你常思乡,我十分担心你,你要注意身体,切勿思念。”
……
我心中感慨万千,这些泛黄的纸张上是岁月沉淀的痕迹,也是祖母的泪水。
1926年,沈承璟穿着一袭军装来到了二人生活的地方。那天里,沈承璟对李知兰说了很多,他们在他们相识的地方拍了照片。
后来,沈承璟参加了北伐战争。在沈承璟离开后的几天里,李知兰收到了沈承璟的信:“知兰,革命的道路艰辛,但我乐此不疲。在多少的时间里,我都在担心着,革命者必有一死,你的承诺我不能应允。日后也许一天,我死后,不用难过,我希望你的以后余生安康,愿你坚持着心中的信仰,未来一片光芒。”
风吹落了一树叶子,李知兰看着天空,她相信沈承璟会无事。
岁月流转,李知兰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沈承璟。程雪芝曾劝她别等了,但李知兰始终坚信沈承璟没有死,他也许只是娶了其他人。
我拿起了本子和信封,把它们放进了袋子里。我关上了红屋的门,带着祖母的回忆,离开了祖母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我不知道沈承璟是否还活着,但祖母相信他活着,那便是活着吧。
院中的桃花不经几月便谢了,一如李知兰和沈承璟的爱情,有始却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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