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八十六岁,不吃牛肉,而我却什么肉都吃,无肉不欢,最喜欢的就是牛肉。记得小时候就很好奇的问过奶奶:“牛肉那么好吃,你为什么不吃啊?”奶奶说是被她小时候的一个故事吓的。当时出于好奇,非要奶奶给我讲,结果我就后悔了,那之后的好几年我也是不敢吃牛肉的,后来长大了,不怕了,才又开始吃的。
故事发生在建国前,那时候动物还允许成精。建国后,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才强行剥夺了它们成精权力的。那个年代,人还是主要生产力,尤其是农村,因为要种地,不像现在都是机械化了,那时候还要人去播种、灌溉、收割,所以虽说穷,但还是都可劲儿的生。用现在的眼光看,那真是越生越穷,可没有办法,都是在地里刨食儿的庄稼人,有了劳动力才能有命。所以,那时候男娃才更吃香,这也是重男轻女的一个重要原因。
每到农忙的时候,小子多的人家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劳力多了,干活就是快。可是,这还是少数的,多数人家还是劳动力不足的。那些家里独苗的或者都是女孩的,这时候就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人家干完自家的活,来自己家给帮帮忙。不过也有例外的,就像村里的老宋家,就一个闺女,农忙的时候也不求人,因为他家养了一头大黄牛。
一头耕牛能比上好几个大小伙子呢。这头牛可是给老宋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自家地里的活干完了,还要去别人家的地里干,可以说整个村里的地,没有大黄牛没耕过的。当然了,不是无偿的,钱或鸡鸭烟酒都行。依靠这头牛,老宋家的日子过的还挺不错。
这牛脾气好,干活不偷懒,到了谁家都是闷头干活,妇女小孩都能使唤它。又是头母牛,所以就更加的金贵了。要知道,如果它下个崽子,那就等于下了一个金疙瘩啊。可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大黄牛任劳任怨的干活,就是不怀崽子。一年一年的配种,花着钱,可它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农闲时,老宋头一到给牛喂料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个事,想到气头上就会给大黄牛几鞭子。大黄牛也只是后退几步,乌黑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老宋头,然后小口的吃料,生怕再次惹怒主人似的。
终于有一年,大黄牛怀上了崽子,这下可把老宋头高兴坏了,看着日渐鼓起的肚子,比看到自己婆娘鼓肚子都高兴,就连喂的草料都精细了许多。到了日子,生下了一头健壮的小牛犊子。起初天天围着大黄牛转,可大一些了,小牛的性格就显现出来了,和它妈一点都不一样。牛栏对它来说,根本就是个摆设,经常偷跑出去,撞伤个人,踩坏人家的田地那都是常有的事。上老宋家告状的人也是不断,赔礼赔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本来是指望小牛赚钱的,这下却成了赔钱货,老宋头哪里肯干,这要是不好好管教还不反了天了。而且这么不听话,还祸祸人,等长大了谁肯花钱买啊。所以每当发现小牛跑出去了,老宋头就会使劲儿抽打大黄牛,让它“哞儿哞儿”地叫,牛犊子恋母,听到母牛叫就会自己跑回来。见小牛一回来,老宋头立马就把绳子套在它脖子上,栓好了,然后用鞭子狠劲的抽,抽得小牛原地乱窜,急得大黄牛“哞儿哞儿”叫,蹄子乱踏。
后来,小牛再跑出去,无论老宋头怎么抽打大黄牛它都不叫了。可这也拦不住牛犊子惹祸啊,村民们不断来找老宋头评理,趴在他家墙头看他抽牛,嘴里高喊着:“使劲儿,抽死它,让它祸祸人!!”
其实,他们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家家都吃不饱饭,地里的秧苗那就是命,被糟蹋了,谁不生气啊。可是他们全然忘了,他们收获的粮食,也是有大黄牛一份功劳的。
老宋头见抽打已经管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牲口了,于是决定给它穿鼻环。鼻肉细腻,穿上铁环看它还怎么跑。可就在穿鼻环那天,当有人拿着烧红的铁签靠近小牛犊子的时候,它就跟疯了一样来回乱窜,在院子里四处奔跑,使人不得靠近,几个壮汉拉都拉不住。最后挣脱了绳子,回头看了一眼母牛,长哞儿了一声,奔跑着撞向了井檐。石头做的井檐被撞塌了半边,小牛的犄角也撞断了,“扑通”一声倒在了原地。血从头上的裂缝中汩汩地流出,染红了牛头,也染红了地面,呼哧呼哧的喘了一会就咽了气。
小牛就这样死在了众人的面前,死在了母亲大黄牛的面前,死在了主人老宋头的面前。众人也是一惊,觉得可惜了。而老宋头却是愤怒的,这死的哪里是牛啊,这死的分明就是钱啊!这该死的牛,白白浪费了自己那么多的精力和草料。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大黄牛,此时眼睛却泛着红光,死死地盯着在场的众人,看的人们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老宋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牛,越看越气,拿出刀,在院子里就把它开膛破肚,骨肉分离了。自家婆娘出来拉着他说:“把大黄牛牵走吧,这样让它看着不好。至少也得把它眼睛蒙上点吧。”
老宋头此时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她,说道:“牲口家家的懂什么!再说了,就算是懂,我也让它看看,生了这么个不听话的祸害,白白浪费了我的那些细草料。以后要是不好好干活,它也是这个下场,也只有上桌做菜的份儿!”
那个时候的老百姓还是很迷信的,小牛的死让人们感到有些震撼,而大黄牛的眼神却让人们觉得有些忐忑。老宋头半卖半送的把牛肉和牛骨分了个干净,也算是收回了些许的成本,众人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就纷纷的散去了。
当晚,老宋家炖了一锅牛下水,小牛头也弄熟端上了桌。可是,还没等牛肉的香气散尽,夜里全村的人都听见了大黄牛的吼叫声。平日里“哞儿哞儿”叫的大黄牛,今日却变成了“门门”的嘶吼。
第二天起来,村民们都在议论昨夜里的牛叫,发现昨天去围观的人都做了噩梦。正当人们不断发掘新的离奇事件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老宋头死了。肚子涨得大大的,摸着像是肠子打了结。一般这种死法,生前必是疼痛难忍。可是,宋老婆子就睡在旁边,说夜里他什么动静也没发出,喝完酒就睡下了,一直到天亮才发现他死了。老宋头的死让村民们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大黄牛死死的盯着人群,来帮忙的人也都不敢去看这牛,尤其是那双泛红的牛眼。
老宋家只有一个外嫁的女儿,出事的时候正大着肚子,快要生了。老爹死了,想要回来奔丧,可婆家说不吉利,不让回。一个多月无事,忽然有一天夜里,大黄牛又“门门”地叫了一阵。第二天宋老婆子就收到消息,自己的女儿昨天夜里难产死了。一共就三口人的老宋家,不到两个月,就只剩下宋老婆子一个人。去跟着料理了女儿的后事,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来了。
几天后的夜里,大黄牛又“门门”地叫了起来。第二天天刚亮,早就对那叫声异常敏感的村民,仗着胆子翻墙进了老宋家,一进门就看见宋老婆子吊死在了房梁上。院里,井边小牛犊的血还在原地,老宋家竟然满门暴毙。这下村里可炸了锅,流言蜚语满天飞。都说这大黄牛是难忍丧子之痛,已经成了气候,也就是成了精了,它一张嘴叫就要死人。先是杀了小牛的老宋家,接下来就要轮到吃过小牛犊子肉的人了。
老宋家在村里还有一些亲戚,按理说一家人都死了,家里的产业也该由这些亲戚分了。可是任谁也不敢去瓜分他家的东西,尤其是那头大黄牛,谁也不敢去牵。后来一致决定,干脆就不管它了,也不喂它,就让它饿死算了,这就怪不到任何人的头上了吧。
可是没几天,有人发现大黄牛不见了,偷肯定是没人敢偷的。牛栏锁的好好的,绳子和鼻环垂在那里,上面没有血迹,很明显不是自己强行挣脱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自那天起,村里时常会听见“门门”的吼声,吼声过后的一天内,村里必死人。那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好像是从空中飘来的一样。这声音成了全村人的噩梦,是催命的号角,也是复仇的丧钟。
那二三十年里,这个村的女人外村不敢娶,男人外村不敢嫁。外面皆传,这个村子有诅咒,这个村子的人身后都跟着无常鬼,注定短命,谁还敢跟他们谈婚论嫁啊。
也不知道大黄牛成精报仇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但是那些年,村里人短命可是事实。直到去围观小牛犊撞死看热闹的和吃过小牛犊肉的人都死了,村里才算是平静下来,再没听到过“门门”的牛叫声,村里人的生死也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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