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处于初秋时节的街道,空气中带有丝丝凉意,嘴里哈出的气也已经阵阵可见了,路旁的绿化带上叶子好似暮年老人的头发那般稀落,打蔫似的有气无力的宛如一位病娇娇的少女倚在树上……
第一次见到他就是这样的环境下,那天我起的很早准备去晨练,天空犹如带上了一层灰纱面具,以是路上还并没有多少人。
走着走着,一阵阵车轮滚滚夹杂着嘎吱响声的结合传进了我的耳朵,一个看上去身材矮小、略显肥胖的身影从灰蒙蒙的街景中慢慢显现出来,他拖着一辆板车,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距离我有十来米左右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和他的板车。
我打量了一番,那是一辆历尽沧桑的板车,车身的颜色和残缺的车身已经透露出这辆车的年代久远,车里的蜂窝煤堆叠得很高,宛如一座小山一样 ,他头戴着一顶破的粗布帽子,脸上黑色的煤灰到处散布开了,身上穿着的也都是布满煤灰的衫子和裤子,已经看不出它们原有的颜色了,他拉着这一车煤,呼哧呼哧的喘气走到我面前,然后又从我面前走过。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他却并没有注意到我,因为他始终低着头。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了一丝丝的怜悯,因为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富贵,他显得是那样的另类,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会儿,时间很快地淡化了我的感觉,紧接着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过了阵子,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家里人都抱怨今年的寒冷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们处于亚热带地区,不耐寒的我开始想起了避寒的法子。
往年寒冷到来的时候,我们总是从奶奶家运来奶奶烧制好的木炭供我们家取暖,但是这年由于奶奶身子骨不好,就并没有烧制多余的木炭。
我的父亲搓着手,捧到嘴边哈了哈气,然后声音颤抖的对着我们说:“看来今年得要预备一点儿煤炭了。”
他拨打了买煤的电话之后,那天下午煤就被人拉了来,来的人正是那天清晨在路上和我碰面的那个人。
我那个大嗓门的父亲叫道:“刘培胜啊,你终于把煤运来了,快给我们冻死了!”我便是在这个时候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他和我的父亲看上去好像很熟的样子,刘培胜咧着嘴笑嘻嘻地搬运着煤炭 ,笑容透露着纯朴与粗犷。
他般的速度很快,但做事却一点儿也不毛手毛脚,地上几乎没有煤灰的洒落,搬运完最后一摞蜂窝煤,他脱下了那个满是煤灰的手套,然后擦了擦脸上的汗,煤灰和汗液混合在一起之后,他的整张脸已经成了一个大花猫,但他丝毫没有在意。
我的父亲跟他结着搬运的工钱,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了,当时我就坐在旁边听着他们俩的谈话,我很喜欢听父亲与其他人的谈话,他的的谈话风格习惯于从很多年前开始说,这就使得我能够听得明白。
从他们的谈话之间,我渐渐地了解了这个搬运煤球的男人,我知道了他年轻的时候非常的穷,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的妻子不堪重负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偷偷的和别人跑了,所以他只得一个人照顾他的儿子。
有了这么个小拖油瓶在,他的生活变得更苦了起来,在那之后人们总能看到一个这样的运煤工,他两手拉着煤车,背上的背篓里传出阵阵婴儿啼哭声……
他没有一个像样家,街头那个拼接起来的棚子一样的小屋便是他的庇护所。
在不知道他这个人之前,我是没有过于注意过这个屋子的,在这个街上住了这么多年,也很多次的看到过这个屋子,但也只是匆匆扫过,屋里总是没有一个人,以至于我总是以为这是一个荒废了的屋子,但是屋上晾晒的衣物却也总是及时的改变了我的想法。
听了他们谈话之后,我去那个屋门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屋子顶部是几个蓝色铝合金的大棚拼接起来的屋顶,是有几根大钢管支撑起来的,旁边堆叠着一堆的废纸盒,想必那是他运煤间隙捡来的纸盒,用来换钱的吧。
屋子里面的陈设虽然杂乱,但也简单,只有一个桌子、一张床和一堆不知名的废木材摆在一起。
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已经发黄的电饭煲和一个缺了几个角的碗,碗上面摆着一双已经不知道用过多少次的一次性筷子,旁边还有一个发黑的小凳子。
床上摆着几床破棉被,那个棉被已经灰黑了,但是也仍然十分整齐。
屋子虽然破败,但仔细看来却找不出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想必他也是个讲究人。
那个屋子是那样的小,只要雨稍微大一点就会飘进家里,那个屋子没有墙壁,这给风有了可乘之机,每当刮大风的时候,屋里面几乎是一阵阵的排山倒海,虽然没有墙壁,但也不用担心会遭贼,就那样的屋子,又有哪个贼会去光临呢?
就是这样的一个屋子,真的是我们的繁华大道上面的另类。
孩子渐渐的长大了,需要的钱也越来越多了起来,对于一个运煤的他来说,这显然越来越力不从心,这不得不使他更加的省吃俭用起来,几乎是十多年,他都没有添置过新的衣物和鞋子。
后来,孩子上了大学以后,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了,但是他却依然非常的节省。
这个结论也是出自我那天的经历,他们正在交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手机,无意间我瞟到了他手上的那个手机,此后我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了,他用的是一个老人机,几根橡皮筋勒住了那个几乎是要脱落的后盖,正面的按键上面的白漆也变得面目全非,就连扛摔的小小显示屏,也有一条又一条的疤痕 。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我们这个繁荣小镇的另类。
他独自一人把他儿子拉扯大,当年那个年轻力壮的运煤工,已经改了样,但却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显得老态龙钟了起来,他的一生或许都将活在苦之中,因为一个吃惯了苦的人,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享受……
又是一年的秋天,我在路上走着,看着那熟悉的场景,我又想起了刘培胜,这一年间我撞见过几次他,但是每次我都有要紧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太注意到他。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街头那个小棚子旁,看着那和去年几乎一样的陈设,内心怜悯使我苦笑的叹了口气,我摇着头往回折返,在我转头的那一瞬间,我撇到了这个棚子对面正在施工,那是一栋快要建好了的双层楼房,虽然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楼房,但是在后来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但是我现在是不清楚的。
又过了一些时日,我父亲突然兴致勃勃的对我说:“走,去带你看一看刘培胜。”
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叫我去看刘培胜呢,虽然疑惑,但是我仍旧跟着父亲走了出去,我们缓缓的向街头走去,父亲脸上秘的笑容又给我增添了一丝的纳闷。
走到了街头,我正准备向那个破棚子走过去,忽然父亲叫住了我,他说:“别去那儿了,在这边。”
父亲带着我走进了那栋已经修好了的楼房,进到里面后,我们看到了正在吃饭的刘培胜,忽然我像是醒了过来一样,我问道:“这个房子是他的吗?” 父亲微笑着点着头说:“对呀,他是不是很了不起。”
我瞪大了眼睛,顿时我就觉得面前这栋楼房是那么的了不起,他仿佛已经不是楼房了,而是一座宏伟的宫殿,因为他不是别人修的,而是刘培胜修的,我的嘴里面发出了阵阵惊叹,刘培胜看起来是那样的穷困潦倒,他能够修得起楼房,这是我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刘培胜显得非常的不好意思,在脸上仍有着清晰可见的带有骄傲。
这时,我看到了他吃的菜,只是一盘简简单单的炒上海青,他仍是那么的节俭,但此时我心里面升起的不再是怜悯……
在那之后,我经常的见到刘培胜,或许是他运煤的次数多了起来,或许是他一直都在,只是我现在更加注意他了,他仍然是那样低着头匆匆的走过,走过。
只不过正如那次看到了他的新修的楼房之后,我再也不会升起内心的怜悯之心,转而代之的便是敬佩与崇拜……
是啊,我们小镇有这么多人看上去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实际上却欠着一屁股的外债,但是刘培胜却不一样,他选择了内在,他的身躯矮小 但他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是那样的高大伟岸。
的确,他是我们这个繁华小镇的“另类”,但是他也却成就了另类的“繁华”,那种不是急于外露、表现的繁华,而是那种内在的繁华。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xiezuogongyuan.com/143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