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孙同学拍的一张照片中有我家,在照片的一隅有熟悉的二层红砖小楼和门前的香椿树。我忍不住想家了。一直想把这心中的波澜变成文字—这既是家又是学校的地方让我的感觉一定会与众不同。虽然这里曾经是我年轻时特别想逃离的地方,就是写不好,哪怕交出的是一捆干柴,我那忠贞热爱着母校的同学们也一定嚼出甘蔗的甜度。
我对学校记忆最深刻的时光是从唐山地震之后。学校除了职工宿舍没倒,其他建筑全部夷为平地,围墙自然也不存在了。学校猛然间变得更大,有一种不再束缚的感觉。我对那时笼罩的悲伤有些印象,但是父母都忙于学校救灾重建,根本顾不上我,我们这些小孩就像散养的小鸡,在若大的校园疯玩儿。我们小时候学校南面有一片实验麦田,专门给学生上生物课用的,我们揪过秋天的麦穗;学校中间还有一个果园,里面有韭菜、菠菜、苹果树、梨树,后院有黑枣树和核桃树,这些都是我们小孩子的好去处。地震之后,又多了追着喷洒消毒剂的飞机跑、追野猫、在废墟中藏猫猫的乐趣。我的母亲经常在余震中胆战心惊的满校园高声呼喊我。转眼到了冬天,学校开始复课。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也都去上学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们住在简易房里,天寒地冻,母亲每天晚上劈木柴为次日早上做准备。有一天老妈把我叫到旁边,用了两个晚上,一边劈木柴一边让我数数做加法。这可没难住我,我在四五岁的时候就会了。又过了一个星期,母亲给我买了铅笔盒书包,找了在小学当副校长的学生,硬生生的把我塞在了小学二年级,和也是学校家属院孩子的小青同桌,我的一年级轻松略过。那时二年级正学乘法,小青告诉我:没事的,你抄我的吧,毛主席说抄一遍也是好的。我写字速度飞快,抄的比她算的还快,经常催促她快点算。不过一周后通过母亲几次辅导,我的语文数学已经可以经常考双百了。后来的各种升学考试都以优异成绩考取了我家所在的重点中学。遗憾的是当时学校校办工厂生产出口加拿大的枫叶牌小提琴,母亲也为我买了一把,也为我请了老师,我没坚持学下来。到现在都是音乐白痴,像个傻子。
我学习成绩的取得一点没有我父亲的功劳。那时高考刚恢复,父亲刚好教高中毕业班,整天忙着家访,不是劝这个回学校上课就是劝那个坚持考大学,还在家里给学生上英语课。我父亲时儿亲切时而严厉。他亲切的时候就是面对他的学生的时候,他对学生倒像慈父,对我严厉居多。我不怕他,经常会起争执。尤其上了中学之后,我的思想象正在做梦的蛹,只要温度湿度适合,谁知道孵出的是翅膀斑斓的蝴蝶还是复眼的苍蝇,我父亲担心异常。他经常瞪着眼问我:不知道你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什么。那时候我脑袋里想的是为简·爱躲在舅舅家的阁楼里看别人的脸色难过,也想着我那些豆腐块的文章发表在报纸杂志上,想着我那几封读者来信。我对一切充满亲情友情的事件都留有深刻印象,比如学校阅报栏西侧的一排柳树就是我们班种下的,其中最南面的是我们第三小组赵丽丽杨彬一起种的,排球场旁边的那棵杨树也是。我还记得我们美术课林锦湖老师带我们户外写生,我把一棵棵大槐树都画满了花。我感谢文字收容我这样的表达者,在我青春期用积累的残砖断瓦筑起沉淀的亲情,逐渐令人信赖和安慰,恰是它的平常乃至平庸给我自由。但是父母恨不得把我绑在身边,才觉得安全。
我和父亲表面关系冷淡,但他的基因一直发挥强大的作用,我的性格和他一样不服输,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我想当作家记者,但是他不肯,他怕我瞎说信口开河,没有眼力见。即使我坚持读了文科而且临近高考,他也一定要我改过来。我看父亲心脏病都犯了,只好顺从。从改成理科到高考没和父亲说一句话。
我的老师即是老师也是叔叔阿姨,我在家里的一举一动都立刻反馈到老师眼里。父亲给我找了最好的老师补习数理化。高考结束后一位老师曾和我说父亲担心他的固执会毁了我的前程,他说我学文科应该会更有出息。我释然,不再纠结。我从不怕付出努力。不过我还是羡慕同学们学期结束可以有短暂的逃离。我无处可藏,出门还得叔叔大爷的叫着。高考结束后有男生到我家来问我报考哪里,我父亲像个警惕的猎人:她不在家,她今年估计哪也考不上了。那一年我听从了父母的意愿考取了医学院。那个在我家附近守候了一个暑假的男生每天给我写一封信,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也整整等了一个假期。后来我才知道信被我母亲拿走了。我觉得谜底有些戏剧,我倒不是把欢乐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上,因为年轻,每个梦想着玫瑰人生的男生总会像蜜蜂一样,此处无芬芳自有芬芳处。但是对一个父亲来说每一个等在女儿窗外的少年都是他的假想敌。我父亲其实很在乎我。
于母校于家,还有很多话要说,那人那事那景,等以后再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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