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时光飞逝,恍如昨天。到11月24日,父亲与我们永别48周年了,时光流逝,思念常存。有时候,我想写一写父亲的故事,但是不知从何下笔。
我写过不少文章。马老师说,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就是赚钱。起初,我很反感他这句话,后来我觉得他说得对。就比如,我说,天底下最容易的就是写文章。相信很多人听了,也一样反感。我写文章就像马师赚钱一样容易。可是,当我想写父亲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笔,是如此笨拙。感到我的语言,是这样的苍白无力。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就记一些流水账或备忘录吧。我把写父亲的流水账,分了一下类,各个方面,作个简述,简述一下父亲的生平细节。
一,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旁听生。1949年后,我家的“阶级成分”被评为“上中农”。此前如果家境再好一点,就会评为“富裕中农”简称为“富农”,与“地主”并称,有个词就是“地富反坏右”。所谓“五类分子”这可是被专政的对象,是非常悲催恐怖的事情。
由于我祖父持家有方,创造了比“贫雇农”好一点的家境,因此父亲有机会读了两三年私塾,这珍贵的文化基础,成为父亲改变人生命运的基础。
父亲有自己的志向,学医。十五六岁时候,他只身从家乡五华县棉洋镇出发,徒步了走了11天,来到惠州市,报考当时由德国人开办的教会医院学校。
父亲到了惠州的时候,医院的学校招生已经结束了。如果回家吧,身上也没有盘缠。父亲就恳求医院学校的主管,我“千远水陆”来到这里,也回不去了,求您高抬贵手,让我在医院学校寄居几天。得到应允后,父亲就帮学校做一些清洁卫生之类的零活,乞讨式解决了吃饭问题。上课的时候,带张櫈子在窗外旁听。
招来的学生第一次考试,父亲也教师那里讨来一张试卷,模拟参加。没想到,父亲的成绩超过了同学们,排列第一名。这使学校甚为惊喜,破例吸收父亲为正式学生。许多年以后,父亲回忆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说,其实我不是聪明的人,若论智力,与聪明的同学相比,我是比较笨、比较蠢的那类。但是有一条我比他们强,就是我能吃苦,不怕苦,有坚定的信念,坚强的毅力,学习上我能下苦功,能坚持不懈。
父亲喜欢读书。从惠州教会医院学校毕业后,他去了上海进修。他在上海购买的《康熙字典》和《辞源》这两部工具书,伴隨他几十年。他的文化知识,医学知识都是勤学苦练,日积月累沉淀下来的。他以两年私塾的学历,通过自学,后来写了两本书,《小儿麻后肺炎的治疗》与《十年气功》前者是学术著作,后者是他坚持学习气功的经验体会。
业余时间,父亲除了读书,还自学书法,他很喜欢明代书法家陈献章的“茅笔”体,从朋友手中借了一本字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这本字帖临摹下来。后来,这本字帖由我至保存至今。我的祖屋“福庆楼”三个大字,就是父亲从字帖选出来的,请工匠刻上去的。
1958年“反右运动”,父亲被划为右派,被下放到安流公社东礼大队卫生站。破旧的卫生站,他简单布置了一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父亲用毛笔抄录伟人的一首诗,张贴在卫生站墙上。这首诗是伟人的《送温神》。就是“春风扬栁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那首。不觉中,我将这首诗背诵下来,记住了。
那时候,我大约是读小学五年级,经常是星期天,按照父亲的吩咐,将卫生站从镇上医院本站下拨的药,从镇上挑到站上。父亲给我两角钱工钱,让我写一张收条。有一次,村里小学的胡老师,来到卫生站,问父亲,“健民先生,您这幅字谁写的?这隶书我很喜欢呢!”父亲说这幅字是他学写的。胡老师连声说佩服佩服!
有时候,父亲从卫生回院本站开会结帐之类,有空他就去新街的“新华书店”,每次都会买一些他喜欢的书。新书上署上姓名以及购买日期。有一次他买了一本小楷字帖,鼓励我练习毛笔字。那本小楷字帖,抄录的是唐证,开头是杜甫的诗“春山无伴独相求,伐朩丁丁山更幽……”我后来喜欢读书和书法,是与父亲的薰陶和影响分不开的。
1975年,我被落实政策,上山下乡回城,被安排到工厂。有一次我为金工车间出黑板报,技术科的钟华科长路过,他认为我的字写得好,很快建议厂长把我从车床工的岗位,调到技术科当描图员。我命运从此改变,这是父亲的福荫。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父亲养育了9男6女15个子女,都送回农村,由原配妻子刘林秀撫养。为了谋生,把子女养育成人,他工作很忙,分配给子女的时间非常有限。幸运如我,加起来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恐怕也没有两年,他身教重于言教,对我的成长鼓励,作用是非常巨大的。父亲没有给所有的兄弟姐妹留下任何财富,唯一的就是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未完待续】
【父亲宋健民(文高)1907年出生。早年参加革命。曾任五华县棉洋堡两横乡苏维埃政府主席。1927年四一二政变事件爆发,革命失败。父亲逃亡到马来西亚,抗战国共合作期间回到家乡。建国后负责筹建安流医院,当过五华县第一届人大代表。1958年错划为右派,后平反。1974年11月24日,因劳累过度,心肌梗塞,在岗位上病逝,享年6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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